2006 Dec.

十二月後記: 鐵馬人潮
2 Jan 2006

事情尚未完結,我們如此肯定。自世貿會議結束(倒真希望是真正的結束),一切都不同了。

十二月十七日晚我左眼中了胡椒噴霧的「流彈」,也吃了催淚氣。

在中環廣場,我看見那股煙上升的一刻,像個好奇的小孩:噢,原來催淚氣是這樣的,看到還未嗅到,有個面上掛著紅巾的前線示威者邊撤退邊喝我們「走呀!」我們才曉動,向後跑的時候才嗅到那辣的空氣──在泳池氯水浸大、和讀理科出身biology最強的我,其實對催淚氣的恐懼並不多──我只在知識層面上知道自己眼很痛、鼻很嗆、喉嚨長滿痰,一面沖水一面漱口,只覺得身體的苦楚好麻煩,阻住我上前示威,這個想法令我很憤怒,我索性一面撤退到告士打道灣仔警署旁,一面把口中的水呀痰呀淚呀,噴到列在路中央、手執警棍指揮人群、便把市民當狗般大聲喝令離開的警察的盾牌上。(後來我後悔這麼做,因為衝擊目標不應是警察。)

* * *

製造恐懼並不是那些武器。

我們退到駱克道,再拐進後街的麵店吃麵,打算之後繼續示威。吃完麵出來,四方的路口給暴警封鎖得更森嚴。面前有對夫婦領著一個持拐杖的老婆婆,想徵求警察同意回家去,他們只需走多一個街口便到。但警察都是不能自己、不能違抗命令的機械人,所以只著他們「找朋友地方過夜」。

我們再回到駱克道,便跟其他朋友會合,會合時他們面目哭得很模糊,剛吃了新一輪催淚彈。後來有十多廿個年輕人臥在馬路中央叫口號,阻止暴警把封鎖的範圍收緊,暴警列在那街口大概有二百多人。

恐懼是暴警的列陣、不斷把封鎖線收緊,你看見他們從街口四方一步一步逼近。恐懼是,他們命令你立即離開現場,卻又封鎖不准你離開,你在腦海中預視著暴力清場的場面而它尚未發生。恐懼是,你給鎖在駱克道,看不見告士打道被困著的示威者的死活。他們把香港人和韓國人隔離開來。恐懼是,他們發佈恐怖的消息,說灣仔很危險,不要來,也不能回家。他們不鼓勵任何人目擊任何(你不應看見的)事情。恐懼是,你被完全隔離。恐懼是,你喪失了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的意志,請不要在這時候問我任何決策性的問題,我會生起無名之火的,就如女人每次都要求男人提出吃飯的主意那麼可憎。

* * *

示威後遺症包括:憂鬱、深夜聽見鼓擊聲、站在交通燈口人群聚集齊列有如暴警防線、把日用物件幻想成示威物資、在街上聽見高聲叫囂如身在警線。

聖誕前夕大概我還衝著稿件而忘記了聖誕的存在,夜歸時尖沙咀滿是「人潮vs鐵馬」的景象。我走到半島酒店後的火車站入口想搭火車回家,入口的警察卻開咪吩咐(命令)市民到對面入口落火車站,我橫過馬路時就給一輛警車阻斷了視線,有不期然的難受感,便奇怪地,取出照相機,懷著抵抗的心情拍了警車一幅相。

還有元旦前後的銅鑼灣,駱克道、馬師道、鵝頸橋底、SOGO門前、百德新街、波斯富街行人專用區、時代廣場......,過節了就算它們都已經serve完人流「管理」作用它們仍然大刺刺的擱在路中央,阻礙了市民日常的進出、過路。不只一次在馬路口聚滿了一大堆等過馬路的人,擠在被那鐵馬夾著的空隙中感到非常不耐煩。鐵馬上貼了很多「請小心保管你的財物」的貼紙,上面還有一雙像「請勿亂拋垃圾」的怒視目光,我覺得做人好委屈,明明是你架起鐵馬製造接踵摩肩的場面方便小偷行事(製造罪犯),又係你面露仇視惡斥小偷不是(懲罰罪犯)。

自世貿以後,鐵馬變得很可見、很visible、很「光天化日」。以後我們會把「彌敦道劃成行人專用區」理解成「彌敦道給警察封鎖」。那些鐵馬、那些維持「秩序」的警察從未如此令人矚目驚心。恐懼不是衝突的武力,而是細節中的無處不在。

許寶強:從國際歷史視野 理解世貿暴力

又似煙斗
11 Jan 2006

叔叔口中的竹製哨子,寫著「Down Down WTO」,又似煙斗。

是為whisper。

一棵樹、一頭鹿
13 Jan 2006

新年的願望是希望多點閱讀、資料搜集、走路和思考,盡量推卻設計製作。但說話未完又再跌入屎坑了。

前幾晚回家看見大樹在強風下搖曳起伏,枝幹起落如千手舞動卸走巨風,感覺很玄。原本人很冷,看見樹的姿態學會了某種心態,就不再打寒顫了。

然後我嘗試把一月八日愛護動物大遊行跟聲援被捕示威者大遊行設想成一件有著共同目標的事。

x x x

兩三星期前,我在明珠台看了一齣紀錄片,講述俄羅斯西面山區遊牧民的生活。片中的人牧養鹿隻維生,那些美麗的巨型的灰色的鹿。他們牠們在山區謀活的範圍,因政府的規管,比從前窄了。民族中的巫師,亦因為無神論的共產政權的緣故,不能製作偶像膜拜,而改用繩結織成具法力的織物,為本族驅邪。

有一幕見族人外出打獵,獵獲一頭巨大的爢鹿,鏡頭下的獵犬狠狠地從垂死的鹿身上咬下一片片的肉塊。這時我已不忍卒睹(吳煦斌說,這是美麗的)。獵人最後說,「是時候了結牠了」,便上前用匕首扎進鹿頭頂,牠頓即失去知覺倒地。幾個獵人此際一起脆地,抱著鹿身呈苦喊狀,唸唸有詞,為牠禱告,願靈魂安息於大地。而這也是吳煦斌小說致力描寫的生的神聖。

紀錄片有一段講到長老的辭世,斷氣的一剎那,族人在帳幕的後方割開一道裂縫,為的是讓「靈魂能夠離開」。這一段令我想起,小時候上聖經課讀到,耶穌在十字架斷了氣的一刻,同時,聖殿幔子從上到下裂開兩半(馬太廿七51)。課堂的老師引神學家的解釋指,這個幔子的裂開,象徵神和人類之間的阻隔因耶穌的受死而消失了,因為幔子是聖殿中嚴禁人進入的地方。要是幔子裂開是為了讓靈魂離開(聖殿會幕即神的靈居住之處),那就意味著,有神聖而看不到之手將幔子「從上而下」割開。那也是為什麼,在許多經歷過瀕死狀態的人士的憶述中,總提到,死後的一刻衝了上天、俯視自己的肉身又被急速抽回人世。

當然我不是鼓吹神秘學說之士,只是感動於萬物的共生共悟當中。如此而已。

 

騎電單車的黑種男孩
13 Jan 2006

十二月十七日晚回家的途上我想起這首歌:

Sinead O' Connor
<Black boys on mopeds>

Margareth Thatcher on TV
Shocked by the deaths that took place in Beijing
It seems strange that she should be offended
The same orders are given by her

I've said this before now
You said I was childish and you'll say it now
"Remember what I told you
If they hated me they will hate you"

England's not the mythical land of Madame George and roses
It's the home of police who kill black boys on mopeds
And I love my boy and that's why I'm leaving
I don't want him to be aware that there's
Any such thing as grieving

Young mother down at Smithfield
5 am, looking for food for her kids
In her arms she holds three cold babies
And the first word that they learned was "please"

These are dangerous days
To say what you feel is to dig your own grave
"Remember what I told you
If you were of the world they would love you"

England's not the mythical land of Madame George and roses
It's the home of police who kill blacks boys on mopeds
And I love my boy and that's why I'm leaving
I don't want him to be aware that there's
Any such thing as grieving.

<騎電單車的黑種男孩>

戴卓爾夫人上電視
她震驚於北京發生的屠殺
很奇怪她竟對此感到憤怒
其實她也曾發過相同的軍令

我曾這樣說過
你說我幼稚,但你現在也這樣說
「緊記我對你說過的:
如果他們憎恨我,也會憎恨你。」

英國不是Madame George 和玫瑰之園
她是一個警察的家園,殺害騎電單車的黑種男孩
我愛我兒子,所以我將要離開這裡
我不想他知道
什麼是哀痛

史密斯園的年輕母親
清早五時,為孩子覓食
她臂彎抱著三個冰冷的嬰孩
他們第一句學會的說話是:求求你

這是危險的日子
問我有何感受, 等於自挖墳墓
緊記我對你說過的:
如果你屬於這世界,他們會愛你的。」

英國不是Madame George 和玫瑰之園
她是一個警察的家園,殺害騎電單車的黑種男孩
我愛我兒子,所以我將要離開這裡
我不想他知道
什麼是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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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chai, Hong Kong.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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