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Dec.
Nov.

二月
6 February 2006

要寫一段關於新加坡的。要開一個wordpress部落格,賣一些書。統統需要時間和耐性。

記新加坡(上)
18 February 2007

一、
行程第一晚花了一句鐘,把之前搜集資料得來的景點和書店地址,統統在地圖上圈出來。從此成為「地圖王」,事無大小,團友先問我該走路還是該乘車。畢竟團友想去的地方不等於個人想去的地方,大家都在分頭四出的時段走得最順心;而我討厭旅行時坐的士,討厭坐在當地朋友駕駛的汽車上,以至迷失了應有的方向感。而且更討厭以旅行之名,吃三百塊港元的晚餐,形同過著殖民者的生活。

我們找不到路時跳上的士,用英文向華藉司機問路,司機耐心用英語逐一解答,沿路團友用廣東話談笑風生,下車時司機找贖時用回國語或廣東話對話。多少次,我們對著他們用英語展開對話,沒兩句就發現對方懂得廣東話。大概出於對英式殖民管治的下意識反彈,愈發討厭對著黃皮膚黑頭髮的人講番文,於是索性直接先用廣東話對答,實際上是行得通的。後來朋友告訴我,當地政府以英語壓抑華語,是無奈但也是必需的,因為華人經濟力量非常強勢,不施加壓抑的話,不同種族很難融和。

而這裡人口真的非常混融,華人馬拉人印度人,還有許多白人。馬拉人和印度人在這裡得到在香港永遠沒法得到的面孔,和作為普通人的尊重。他們散發著港燦們意想不到的風采,少女們非常性感;往後我開始明白蘭桂芳和駱克道的白種男人為何對膚色黝黑的亞裔人那麼著迷,假如他們把亞洲視為一個整體的話。

二、
有天我們闖進異常精緻的Books Actually書店。這家位於China Town旁邊的書店卻只賣英文書。專賣文學書。穿過梯間幾幅印有書頁的海報,走上二樓,進店裡,感覺開揚,牆身塗了白和翠綠,非常企整醒目。店中央擺放幾張小桌子陳列新書,旁邊擱著一部木製兒童三輪車,三面牆壁是書架,收銀檯設在開朗的窗前。店主站起來招呼客人的時候,一位店員在摺白紙做手工記事簿。

近窗的角落,即版面這幅照片所示,牆上懸掛著排排字條。每份字條約六、七頁,是世界各國詩人的詩句,一份字條一首詩,以打字機打印,手工釘嵌而成。每首詩好像是新幣兩元多。除掛牆詩之外,還有別的手工產品,像記事本,bookend之類,還有一些別緻的文具或玩意。手工感充斥了整個店面。最矚目的其實是書架頂層放著的數十部舊相機,和書架底下的數十台打字機,都是店主的拍檔的收藏。

過了幾天我帶別的團友再來。我央店主推介新加坡作者,他說新加坡寫詩的比寫小說的人還更多。他在書架上抽出兩本小說集,就是這麼多,而他說都不算寫得像人們期待中的好。詩集卻有很多,他挑了七十年代的Arthur Yap和近幾年的Cyril Wong。我問為什麼寫詩的比寫小說的要多?他不敢斷言,但猜是因為新加坡人自小養成做什麼都用實際、有效率的方法,詩歌正好切合了這個要求,方便快捷地讓作者抒發情感和表達信息;而小說相對比較累贅和緩慢了。這個理由說來店主也覺得奇怪,但或許是真的;詩集在這裡可以賣2000本。

是的,他們都以英文寫作。

為什麼書店不賣中文文學書?今年廿九歲、母親是中國人的店主說是因為他的中文水準很遜,會聽廣東話、會說幾句國語而已。

三、
所以這趟行程都是關乎語言的。(哪一次不是?)我和團友們開始學習新加坡英文口音說話。許多時聽見詞語的重音放在最後的音節,例如 "It's PERfect!",往往說成"It's perFECT!";也常有像廣東話的「啦!」為句子作結,例如 "Let's go to check the lugGAGE la!"

旅行的後遺症每每都是,回港後用了外地口音來說廣東話。不過只有一起同行的團友才會講得興致勃勃,說個沒完;香港朋友聽了大多無動於中,甚或不耐煩。新加坡口音的抑揚頓挫還接近廣東話,要是套西歐口音到廣東話,真考驗聽力,非常興致勃勃地講和非常無奈地聽的落差也增加許多了。

四、
出發以先林兄告知范用所編《買書瑣記》其中刊有一篇〈新加坡淘書記〉。行程的七天裡有三數天都在找書中所記的地點,有的找到,有的卻不。

找不到主要是因為地名以英文為主,例如書裡一個叫「實龍崗超級市場」的地方,卻不知怎麼翻成英文。隨團的一位中印混藉少女「褓姆」替我打電話問當地華人朋友,他不肯定地點是否就是Serangoon Market,位於Bendemeer Road,晚上我在地圖遍尋不獲Bendemeer Road所在何方,卻找到「小印度區」一條Serangoon Road,中間有個叫Serangoon Plaza的商場。生性多疑慮的我還是信了自己不信別人,隔天與同伴們跑去看看,可是全不對路,書店書攤不見影蹤。

後來我問Books Actaully店主哪裡是Serangoon Market,他替我上網找地圖,找到了,位於Serangoon地鐵站附近,而Bendemeer Road上卻找不到Serangoon Market。翌日早上我出發,乘地鐵往西北方向走,離開市中心大概三、四個站,就到了Serangoon地鐵站。穿過附近的巴士總站,來到一個大型公共屋村──真的好像香港的公屋,只是比香港的矮小;而必須一提的是,新加坡的治安很好,沒有人會害怕給人打劫或偷竊(可能懲處非常嚴厲吧,這個要查查了),公屋大廈都不設大閘,人們逕自出入似的──屋村有個中央市集,有街市、食店、商鋪、露天貨攤等等,令我聯想到小時候住公屋時期的小社區生活盛況,人流不絕,老中青幼各式人等都融在一起,自給自足。那我就相信沒找錯地方了,Seragoon Market應該就是這個「實龍崗超級市場」吧,它看起來真的很超級。

可惜走遍每個角落,走了兩轉,都沒發現舊書攤。我懷疑一定是那些露天貨攤中的其中一個,因為那天攤檔並不是全都開了。又因為時間所限,我沒法久留在那裡,日後也沒有時間再查探少女褓姆之華人朋友所指的Bendemeer Road是否真有Serangoon Market的存在。

(待續)

 

抄書
19 February 2007

(昨晚我在夢裡見到她,相信在現實裡很多人像我一樣從沒見過她。夢裡的她個子小,膚色素白,相信真人應該個子不小,膚色黝黑。夢裡我們沒有怎麼談話,只是互相介紹認識而已。今天卻讀著她的文章,慢慢抄下。)

教我魚類學的教授樣子像海明威,他很胖,顎下也有小小的白色的鬍鬚,思考的時候會把一絡鬍鬚捲在手指上,拉長,再鬆開讓它彈回去。他專心時常常輕輕抬起眉毛,眼裡有一種童稚的率真,這也似乎像照片中的海明威。他喜歡穿一雙掉了鞋帶的厚皮短靴子,鞋頭很闊,很高,圓圓的鼓在前端像棕色的蛋,有時靴筒的邊緣翻起來,露出他沒穿襪子的足踝。

我第一次見他,他把鞋子擱在肚子上,那是在學校的沙灘,他張開手躺在灼熱的沙礫上,頭下面是襯衣捲著的一本書,四周是白色閃爍的沙,靴子直立地站在他圓圓的肚子上端,彷彿疲倦的大鳥棲息在海洋偶現的島嶼上。他予人一種可以在他思想裡憩息的感覺。

他說話有一種閒雅舒緩的調子,從不追迫你,他讓你思索、沉默、重複、遠去,再又回來。他喜歡小說。

他說:「四千萬年前澳洲和南極間有一條水道,但時間的轉變奇怪多樣,水壩又沖去了。」同學聽不明白問:「什麼?」他說:「這是意識流說法。」他喜歡意識流的小說,「它們令人心裡平靜,像自然裡水的流動。」

他給我們讀他的航海日誌。日誌有時寫在用木板夾著的大紙上,有些紙頁已經發黃,有些有棕色的海水漬印,模糊了字體。段落中間常常有美麗的圖形。每年暑假他都到太平洋,放大假去,「航海是我休息的方法,是絕對孤獨快樂的時刻。」

他只帶一名技師,船上是測量的儀器、繩索、網,無數的瓶子和容皿。

但有一次他失去了他的船。他把它停在處女島附近一個小島上。浪很大,他到岸上吃蔬菜,但錨下得不穩,回來時它不在了。

天已黑,霧開始濃密,他坐在碼頭的木梯級上,看遠處彷彿在霧裡浮動的山形,想船或許會在這些山的背後,第二天他便駕了小艇去找它,找了三天,「像找尋失落的愛,心裡很不舒服,不斷責備自己,但船和人一樣,應該有獨自流浪的機會。」

他終於在三哩外一個小島背後找到它,它擱淺在岩石上,船側破了一個一呎寬的洞,「當它決定不再流浪的時候,是因它受傷得不能再動。如果是人,我寧願他永不回來,自己擔憂比對方猛烈受傷更較符合人性。」

我們在看太陽魚,太陽魚差不多正圓形,像太陽,但扁扁的,他說:「牠活著的時候美麗得不得了,這裡粉紅色,這下邊是銀藍色,太陽照下來這裡又會變淡黃色,這鰭是淡紫色,會發亮。」但在我們前面的太陽魚只是啞灰的暗色,它在酒精中失去了亮光,身體邊緣只留下一些顏色的斑痕,像一面失去指針的大鐘。「牠從前真的不是這樣的。」我們在課室裡只能靠想像觀看,他在深海上卻確實可以看見美麗的顏色轉變,他說西沉的太陽不常常是紅色,有時它會有淡藍的旋轉的光,有時又是透明。但深海上也會完全漆黑,甚至看不見水。

他在離岸六百哩的海上採標本,採了八天,但是第九天風暴突然來了。

電報機兩天前壞掉,沒有修好,發電機給一隻在船的顛簸中鬆掉繩子的工具箱撞過去,也壞了。他們在沒有信息的完全的黑暗中,海在外邊劇烈地搖撼著船,他的行囊及沒有綁好的箱子雜物,韆鞦一般在兩邊的艙壁上盪來盪去,他坐下抓著床緣,「但你那時不會害怕,因為你不能思想,所以亦沒有憂慮。」

「我看著我的背囊想,現在它會碰到牆腳去。砰,它碰到牆腳去了。我看著我的靴子,它會從那邊滾過來。它果然從那邊滾過來了。那時刻是由小小的期待組成,你看著船傾側,你預料將會發生的事情,它們果然發生了,但發生的剎那,你又感到驚詫。」

但在夜裡他看不見東西,在艙內也甚至聽不到浪的聲音,他只感到船劇烈的無方向的翻騰。四周奇特地寂靜,漆黑裡只有物體砸在艙壁上的「隆隆」的聲響,有時它們壓在身上,然後又急速滾開。

風暴終於在第三天停止了。兩天來他的手抓著床緣,要放下來的時候手指卻不能動,它們成了白鐵的顏色,變為床的一部分,他用頭把它們撞下來,但腿也不能動,他便躺在地上睡,睡醒起來的時候卻有暈眩的感覺。他是第一次感到暈眩。

他扶著艙壁走上甲板,甲板上躺著兩條給大浪捲上來的鮪魚。他把牠們生吃了。

因為,他再無氣力打開給雜物壓著的櫥櫃,「魚沒有腥味,但不像魚,像一隻放久了沒有果子氣味的蘋果。」

他跟海明威有相似的容貌,但對事物卻有不同的看法。「人當然不是為失敗而生,但失敗亦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一個男子漢可以被消滅,亦可以被打敗;尤其是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沒有甚麼是需要征服的,甚至魚也不是需要征服的。」他是我見過最不爭取事物的人之一。

他亦發表研究報告,因他需要知道別人的反應,也申請資助,因他的研究需要經費,但他不會介意別人佔了他的研究室,也不介意別人擅自用他的船。一個教授拿了他的研究結果用自己名義發表了,他不覺得那是值得介懷的事。

「橫豎是要公開的。」他心裡對事物沒有價值等級的分別。有些人叫一些魚作「垃圾魚」,因為牠們醜陋或肉不好吃。他不能明白他們的理由。「每種魚其實都已經活了幾百萬年。牠們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區域用自己的方式活得很好,牠們盡牠們所能應付各種突來的變遷,在適當時候又會蓬勃的繁殖。牠們有時等待,然後蛻變新的形體。牠們有牠們各自存在的道理。我們看魚要用魚的眼睛,看人用人的心。」

他喜歡給我們讀一些他看過的文章,它們多半關於魚,他的辦公室門前貼著許多小孩畫的魚。有一次他給我們讀一段一個英國科學家到恆河研究魚類的記錄。當地的漁民喜捉蝎子魚,蝎子魚臉上有兩排刺,鰭上的刺也很尖,被刺中會很痛。其中一種叫火雞魚的蝎子魚,很美麗,牠們每條鰭刺上有長長的鬚絲,游泳的時候隨著水飄擺。漁民都喜歡捉小的,因為肉嫩,捉到以後他們把魚放到口裡咬死,有時魚受痛,會竄入他們的喉嚨去。他們不能立刻把魚拉出來,因為魚身上的倒刺會把喉嚨撕破。他們通常等幾天,待魚死了,肌肉軟化,鰭垂下才把魚挖出來。但魚這時已經發臭了,有很難聞的氣味。那英國科學家說:「他們當然不會介意,他們身上有相同的氣味呀。」

他很奇怪一個生物學家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他向我們說:「你若厭惡與自己不同的人事,你不能說你愛生物,生物畢竟包括觀看與自己不同的生命。人的尊嚴不在於人的不屈,而在於對平凡生命的尊重。」

──吳煦斌〈魚類學教授〉,收於《看牛集》(突破,1991)

 

年度新工程
23 February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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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去年的自製斜檯燈箱原來差不多一年,本年又一新傑作:桌底木架。

話說數月前買下方正木抽屜,置於工作桌下,後添加小輪子成活動抽屜。從抽屜頂部到桌底一直置空,而雜物日益繁多,故需搭建木架子善用桌下空間。

今次我想做入榫的。開工數天,腰酸背痛。不日完工。

夢見卡夫卡第六回
27 February 2007

又一卡夫卡文稿出土:The Zürau Aphoris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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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這「箴言錄」一般被稱為《對罪惡、苦難、希望和真正道路的思考》,這個字正腔嚴的題目是由Max Brod所起的。

The Zürau Aphorisms編者Roberto Calasso稱,箴言集首於1953年發表於Max Brod所編的卡夫卡遺作集Preparations for a Country Wedding之中;然而,據台灣版《卡夫卡三重協奏曲》(麥田出版,2003。其中收錄本箴言集)之譯者耿一偉稱,本箴言集卻是首在1931年發表於短篇遺作集《中國長城建造時》裡。

話說回來,Roberto Calasso在牛津New Bodleian Library鑽研卡夫卡手稿的時候發現,卡夫卡在藍色八開筆記本後附有數頁格式完全不同的散頁,寫上109節段落,有的一句起兩句止,有的十數句,每段編碼,有的給作者刪去(或作待修的標識)。Calasso指這一些分頁來寫、又編上號碼的寫作方式,跟卡夫卡一貫在日記、筆記及小說寫作上散亂地、潦草地增刪標記的方式完全不同,部份段落更是滕抄自兩本藍色八開筆記本的片言隻語,彷彿卡夫卡正要謹慎地書寫和校勘將要出版的作品。

或者出於保護作者的形象,或者出於編輯上考慮,Max Brod打算出版卡夫卡遺作時,靜靜把某些句子和段落刪去,並冠以「對罪惡、苦難、希望和真正道路的思考」的題目,成為一部格言集或箴言集。可是Calasso發現,一些被Max Brod刪去的段落所談及的內容,個人化、私密得並不能稱為「箴言」或「格言」,然而卡夫卡卻井然有序地逐段鋪寫出來,看來他書寫的是一部並不能籠統歸納為「箴言」的作品。

而既然因為這109個段落的內容或題材上的差別那麼大,它們沒理由要像一般卡夫卡筆記或段章出版品一樣排版密密麻麻,所以Calasso決定本書以每節文字獨佔一版的方式排版,好使讀者能分開消化每一節段落。我拿上手,這本毛邊書從選紙到字款到排版都非常嚴謹──好的作品應當配得相應格調的物質形式──的確令人愛不釋手。附錄設編者的後話,講Max Brod所編版本及卡夫卡原稿之出入,講卡夫卡發現患上絕症初期到幼妹Ottla在Zürau的家暫居時──即寫下這109段之際──的日記和書信對照,以及談到卡夫卡在這「哎也」箴言集內寫到的一些神學觀念等等,非常耐看。

介紹完畢。

年度新工程(續)
28 February 2007

因為家居工具有限,實際上做凹榫比凸榫痛苦得多,經過跪地一星期的勞苦,我快要進化成四腳走路的生物了,站起來一下子走不動。看來做木架之前,首先要做一張小凳子坐。

無論如何,動工的一刻總記起小時候拜訪九叔家的情景。那時九叔會自己做沙發和床子,我家拜訪之時六叔也在,他還跟九叔一起研究木板和木方的組合方式。更厲害的是,那時九叔已經擁有大張的斜檯和我現在夢寐以求但沒錢買的跪凳了!

現在這個桌底木架,因為這種雜木壓成的材料在榫位處容易爆裂,多番把榫口銼開才能把凸榫擠入,結果如圖所示,手工粗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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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見江記把抽屜推進木架底下的投入樣子,總算有大功告成的感覺。現在只需打磨一下再掃上保護漆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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